說這話時，鬼叔的眼神沒有一點醉意，仿佛還暗示了什麽。

只是不等莫筱染思考，鬼叔很快垂眼，瞪著她懷裏的嬰兒道：“這家夥……”

像是思考了什麽，鬼叔一副恍然大悟之狀，道：“陸判那家夥果然仗義，這麽快就改好了，連魂魄都融合了。很好！這酒喝得值得！”

他一通高興，莫筱染卻覺得哭笑不得——這群鬼仙，真的沒問題嗎……

“好了好了。”鬼叔擡手擺擺，“我這一時半會兒醒不了，沒事你就先回去吧。”

莫筱染輕嘆一聲，正要答應，鬼叔又道：“以後那玩意兒少來這鬼府，他現在畢竟是個活人了。”

一聲說罷，莫筱染只感一股無形推力，再一睜眼時，已然退出了鬼府。

楞神地看了看上好的陽光，懷裏的嬰兒微微動了動：“鬼叔大爺說的‘那玩意兒’……姑、你覺得是說什麽？”

莫筱染低眼，滿臉好笑地反問道：“你覺得呢？”

嬰兒癟癟嘴，模樣呆萌，一閉眼像是要睡了一樣。莫筱染卻不想放過他，戳著他的臉蛋，再次笑道：“‘你’什麽‘你’，要叫母後！”

裝睡的“那玩意兒”當然不會理她，反倒是旁邊有人低低笑出了聲：“娘娘，都說大皇子該不會說話了，等以後大皇子會說話了，肯定第一個叫您‘母後’。”

莫筱染擡眼：“鈺梅，你回來了？”

鈺梅福了福身，算是回應，又道：“這鈺蘭鈺竹又去哪兒了？怎地讓娘娘和大皇子單獨留在這裏？”

“怕是被包明德叫去收拾躺椅了吧。”莫筱染道，“你也不必太緊張，我這腿還沒好呢，丟不了。”

揶揄了一句，這事便揭過去了。想起吩咐鈺梅的事情，莫筱染直接問到：“打聽的如何了？”

鈺梅道：“回娘娘，奴婢雖然混了出去，但也不好太過招搖，只能多少偷聽一些——白常在被貶，如今是白更衣，搬到了儲秀宮後面的清河殿去了，那裏可比這冷宮還淒涼。至於那個穩婆，昨日剛打下大牢，半夜就撞墻死了，什麽都沒留下，奴婢覺得只有查她的家底才行了。”

死了？這是拿命賭一把？賭她死了，就沒人去查她的家底了？未免太天真……

莫筱染道：“不必在這兩人身上浪費精神了，她們應該沒有說謊。”

“娘娘……？”鈺梅露出一絲似懂非懂的眼神。

不管這神色是真是假，該說的怎麽也不能落下。莫筱染想著合適的字句，緩緩道：“與她們接頭的都是菱香，在她們眼裏，這事情的確都是我授意的。所以，她們只是把自己的真相說出來罷了，再查她們的線、實在沒有必要。”

鈺梅點點頭：“娘娘有什麽辦法了？”

如果能放開手腳，自然是想辦法追查菱香了。可是現在身處冷宮，怎麽都有點縮手縮腳的。

突然想起昨晚某個妖孽，莫筱染突然覺得輕松無比，既然他都說信她了，肯定不會就此“袖手旁觀”。當然、該查的自然還是要查，只不過可以不用那麽著急，免得露出了馬腳。

這件事還是回頭讓包明德去辦比較好。

莫筱染想的喜不自禁，對著鈺梅露出一個歡樂的神情：“暫時還沒想到。誒？你知道菜園子在哪兒嗎？不如推我去看看？”

鈺梅怔楞原地，半餉才道：“呃……好……”

上手推動輪椅，鈺梅又道：“娘娘怎麽突然想去菜園子了？”

聽聲音她已經恢覆了正常，心理接受能力很強嘛！莫筱染沒心沒肺地想著，笑道：“好奇啊，看看種了些什麽，有新鮮的摘點回去炒菜也好啊。”

鈺梅又沈默了一陣，在車軲轆的聲音裏說到：“娘娘，這裏沒有竈臺。”

莫筱染“噗嗤”一聲笑了笑，道：“我當然是開玩笑的，那是鬼婆婆的東西，可不能亂動。對了，這鬼婆婆……當真是晚上才出來活動嗎？都沒看見她……”

“應該是吧，奴婢也不大清楚。昨兒是鈺竹去的鬼婆婆那裏看的，說是關著門，敲了幾下也沒人應門。”

莫筱染默聲頷首，也不再多加追問。

這個冷宮果然比想象中還大，好像占據了皇宮的一整個角落。莫筱染有種錯覺，覺得這裏其實是挨著皇宮再修起來的宮殿，就像是皇宮外，安平王破例建的府邸一樣。

這裏分明就是挨著皇宮建起的小別苑。

莫筱染胡思亂想著，對這裏的曾經的主人產生了一絲興趣。然而隨著越來越死寂的空氣，輪椅也開始不停地磕碰了——

路是整齊的，就是這碎石子太多了，坐著輪椅不停抖動，磕地屁股都疼了。

“娘娘，您還好吧？您的腿剛有起色，不如不去了吧……”鈺梅也察覺到了不妥，低聲詢問道。

莫筱染搖頭：“不用，沒事的。”

鈺梅聽言仍是繼續前行著，只是動作慢了一些：“晚些時候，奴婢來把這裏掃了，就不會這樣了。”

莫筱染道：“不過是去看一看，又是要經常去，你掃它做什麽。”想想當初是未央宮大宮女的時候，她何曾拿過掃帚。只不過她自己是皇後的時候，也不會走這種路。

鈺梅笑道：“奴婢是擔心娘娘看那菜新鮮，忍不住要來拔幾根。”

“我要是真看上了，就指使你們來偷，被抓到了也是打你們板子。”莫筱染說罷，主仆二人一齊輕笑。

在一看，一處殘破的斷墻就在眼前。

比起前面的屋子，這裏破的不成樣子，墻體坍塌了大半，整個墻面有些不規則的黑灰——

這裏被燒過？

莫筱染再仔細看了看，更加確認了這個事實。這裏肯定有過一場極其猛烈的大火，將整個房屋燒的只剩了這一片破墻。

不知道會是誰在這裏葬身了……

輪椅被推地微微一轉，莫筱染也順勢收起了猜測的心思。看到這堵破墻，仿佛才真正看到了皇宮的冷漠，這裏、從來不是溫暖的地方，無數人曾在這裏死去，還有更多人的會在這裏繼續——不是你死、就是我亡……

“娘娘？”

莫筱染猛然回神，擡眼看了看站在一邊的鈺梅。

“娘娘，您怎麽了？”

“沒什麽。”莫筱染隨口應到，轉目一看，前面果真是一片清幽幽的菜園。

菜園就在破墻後面，約摸只有三四十個平方，在這個“寸土寸金”的地方，簡直就是奢侈。

就近的地方種著幾茬韭菜，跟著是一些青葉，看不出種的是什麽，只有一小點白菜尤為顯眼。周邊有些木架子，青藤環繞，吊著一些圓乎乎的東西。

莫筱染瞪眼看了看，不由指過去，驚訝道：“這是冬瓜？！”

鈺梅聞言也看了過去，附和道：“嗯，好像是的。”

“這鬼婆婆……還真有本事……”莫筱染無比欽佩。冬瓜自然常見，但在這種時代，北方是很少會種冬瓜的，陽光和熱量，根本不足以讓它生長，除非有蔬菜大棚……

看那冬瓜的大小色澤，果然不是特別完美，除了新鮮度，完全比不上南方的冬瓜。想起曾經在未央宮吃過的冬瓜，都是南方運來的，運輸的過程又慢又不安穩，除了冬瓜的香氣，似乎根本沒有吃出冬瓜的味道……

原以為這冷宮最多種個青菜蘿蔔什麽的，但沒想到還能有這玩意兒——不如找個機會，給她整個蔬菜大棚好了。這樣就有新鮮的冬瓜可以吃了！

莫筱染自顧自地想著，一旁的鈺梅突然護在一側，喝到：“誰？！”

莫筱染驚地微微一縮，說著鈺梅的眼神往墻邊看去——

破爛的墻角似乎有小小的石粒落下，一個黑影走出，輕聲道：“是我啦……”

那人上前，微微福身：“娘娘。”

莫筱染松了口氣，輕應了一聲。她便起了身，道：“娘娘，奴婢和包明德鈺蘭剛收拾好躺椅，出來就不見娘娘了，這才分頭來尋了，沒想到嚇著娘娘了。”

鈺竹說著，揶揄笑著看了眼鈺梅，立刻又轉眼去看這片菜地，笑道：“昨兒奴婢只看了一眼，沒想到這園子還挺不錯的。”

“你昨天也沒在這裏看見鬼婆婆？”說話時，莫筱染打量了一眼鈺梅。

隨著鈺蘭走近，鈺梅也讓開了一些，正好露出一點點側顏，足夠讓莫筱染感覺到了她的異樣。她似乎對墻那邊還有執念，好像從那裏走出鈺竹、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……

對啊……為什麽從那裏走出來？

斷墻延伸，但若是從正屋過來，也應該是從她們身後出現。而鈺竹反而是從斷墻的另一側走出的。

沒有必要刻意繞著斷墻走一圈吧？

莫筱染忍著探視鈺竹的沖動，保持著笑意漫無目的地在菜地裏掃視著。

鈺竹理應沒有察覺，自顧自回到：“昨兒奴婢先是去鬼婆婆的屋子找過的，見沒人應門，就往深處走了走，這才發現了這菜園子，可是當時這裏也沒人，奴婢也只好回去了。”

莫筱染聽言腦中一閃，口裏已經笑道：“你怎麽知道鬼婆婆的屋子在哪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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